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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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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色性也。

謝璧帶所歡回玉清觀,看重的,就是他那張嬌媚精致的臉。

也正因為此,所歡在逐漸成為藥人的六年裏,看盡了形形色色的男子,也比任何人更清楚男子的秉性。

他們喜愛的,無外乎是一張皮囊,二兩爛肉罷了。

謝璧如此,香客如此,如今的赫連與寒,怕是也如此。

……如此也有如此的好處。

所歡很快回過神來,帶著趙泉回了臥房。

細雪紛飛,他走到屋前,鞋襪盡被雪水浸濕。

趙泉跪在地上遞上帕子,所歡裝作擺弄衣擺,實則撩起眼皮,偷偷打量屋內的情形赫連青已經醒了,正和端著藥碗的老太妃爭吵。二人拉拉扯扯,身邊婆子勸個不休,滿屋的人都亂了套。

所歡見狀,嘴角浮現出冰冷的笑意。

他巴不得他們吵得更兇一點。

待所歡細致地撫平裙角的褶皺,他並未立刻進屋,而是揣手站在屋前,還攔住了想進門的趙泉。

“世子妃?”家丁一臉茫然。

他哀傷地搖頭:“世子與老太妃有話要講,我現在進去……,怕是不妥。”

所歡眉宇間薄冰般漂浮著點點滴滴的愁緒,似有千言萬語匯聚在唇間,卻因現實所迫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趙泉立刻明了,世子妃是怕現在進去,駁了世子的面子不說,還會被老太妃記恨。

家丁想明白這些,鼻子發酸,愈發覺得所歡處境艱難。

所歡的處境自然是難,只是他此番做派,不為別的,就是想看老太妃和赫連青爭吵罷了。

待赫連青開始咳嗽,一張臉漲得通紅,進氣少出氣多,他方才邁步走到榻前,輕輕地喚了聲:“世子。”

赫連青兀地擡眸,驚喜交加:“所歡,你……你回來了?”

他一把推開老太妃,急切地揪住所歡的衣袖:“來……來!”

“我就說你父王不會苛待於他!……如今你親眼瞧見,可以安心了吧?”老太妃被幾個婆子扶住,氣喘籲籲地接了手帕,不甘心地瞪著所歡的臉,像是要在他的臉上盯出一個洞來,“心肝兒,你是我們楚王府唯一的世子,日後定是能站起來的。到時候,要什麽女子,有什麽女子,何必執著於——”

“祖母,我不喜歡聽這樣的話!”赫連青蹙眉打斷老太妃,握住所歡的手,情真意切地發誓,“我只要他一個。”

此話一出,老太妃不僅想要在所歡的臉上盯出一個洞來,更想用一口發黃的牙將他咬碎了。

所歡恍若未覺,反握住赫連青的手,同樣“情真意切”地發誓:“得世子如此厚愛,我無以為報,唯願生生世世陪著世子,永不分離!”

他眼神清澈,如兩汪潺潺的泉水,直看得赫連青渾身燥熱,連疲軟了多年的性器都隱隱有了反應。

“咳咳。”赫連青大喜過望,顧忌著眾人皆在,不好直接掀開被子查看,只把所歡的手握得更緊,若不是記掛著禮數,怕是要直接將人揉進懷裏了。

這廂,兩人惺惺相惜;那廂,老太妃氣得說不出話來,差點將帕子揪爛。

婆子見狀,趁機勸慰:“老太妃,世子的身子要緊,您的身子也要緊啊!既然世子無大礙,您也好好休息休息吧。”

“也罷!”老太妃憤憤轉身,“且等著,世子病好了,哪裏還會再寵著他?”

婆子訕笑著應了,心裏想的卻是,所歡這般容貌,世子能看上旁人,才是難事。

老太妃走後,所歡較勁兒的心思立時淡了不少。

他將腕子從赫連青的手中不著痕跡地抽走,懶洋洋地晃到梳妝臺前,歪著頭,擺弄發髻上的簪子。

“這簪子倒是好看。”赫連青也註意到了他頭發上的金簪,納悶道,“只是不似你前天戴的。”

所歡撫在鬢角的手微微一頓,避而不答這個問題,反問:“世子喜歡嗎?”

赫連青耳根微紅:“喜歡。你戴……很美。”

他聞言,垂眸一哂,剔著水蔥似的指甲,悠悠開口:“我從那一堆箱子裏翻出來的。既然世子喜歡,我以後天天戴。”

所歡說的“箱子”,指的是楚王府為了面子,隨便準備的幾箱子聘禮。

裏頭零零散散放著些首飾綢緞,單從樣子看,還算不錯,至於東西呢……肯定是配不上“世子妃”的名號,更不可能有如此精致的簪子的。

奈何,赫連青是個從小癱在榻上的廢人,別說聘禮內容了,就是真給他幾根簪子,他也分不出好壞來,故而被所歡唬得當真信了簪子是箱子裏的“聘禮”,一個勁兒地盯著他瞧:“你……戴耳環,肯定也是極好看的。”

“是嗎?”所歡依言用小拇指撩起耳邊的碎發。

藏在墨色碎發後的耳朵小巧圓潤,耳垂偏薄,被光一晃,透出了誘人的肉粉色來。

“不過,那都是女子喜歡的玩意兒,你不戴也罷。”赫連青見所歡並沒有耳洞,連忙改口,“時辰不早了,你用過午膳了嗎?若是沒有,你想吃什麽,我讓人給你做。”

所歡用手指撚了撚耳垂,若有所思地繼續擺弄發間的金簪:“父王剛給了我一碗核桃仁,世子想用一些嗎?”

“父王?”赫連青沒想到他會提及父王,腦海中浮現出所歡被赫連與寒抱上馬背的畫面,兀地捂住心口,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,“父王可……可是為難你了?”

“怎麽會呢?”所歡拎著衣擺,重新回 到榻前,扶著赫連青的腰,餵他喝水,“父王很和善……帶我進宮,也沒讓旁人為難於我。”

赫連青低低地喘著氣,喝一口水,又咳出大半:“宮裏怎麽會有人為難你?那是……那是宮裏……咳咳,誰敢為難你?”

“真的?”所歡見赫連青喝不進去太多,就把碗放下了,單手托著下巴,天真地問,“那是不是跟著父王,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?”

所歡說話時,語氣裏透著近乎殘忍的純真。

他問得那樣理所當然,赫連青連反駁都反駁不了。

誰能說所歡的話不對呢?

他的父王,楚王赫連與寒,手握重兵,權傾朝野,當今天子也要暫避鋒芒。別說是幾個禦前的太監,就算是三朝元老,遇見楚王府沖喜的世子妃,當面也得客客氣氣,不敢露出哪怕一絲的輕視。

即便知道,所歡口中之人是自己的父王,赫連青的心中仍是浮現出了酸澀的嫉妒與不甘——身為楚王府的世子,他本該文武騎射樣樣精通,即便無法成為父王那樣的人,也至少能夠在漠北十三關的戰場上拼殺出一番功績——可他是個癱子。

一個盛京城人盡皆知的,靠“沖喜”來續命的癱子。

綿綿的無力感席卷而來,赫連青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不爭氣的身子。他甚至怨恨地想,父王與母妃為何要將他生下來。

他那可憐的母妃甚至為了將他帶到人世間,丟了性命……

值得嗎?

為了自己這樣的廢人,值得嗎?!

赫連青的胸腔裏再次傳出可怖的咯嗒聲,像是有萬道濁氣正在撕扯脆弱的血管,爭先恐後地噴湧而出。

但多年來的纏綿病榻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,也磨沒了他的志氣。

赫連青將滿心的苦澀吞咽回去,就像是咽下滾燙的藥汁。他牽強地安慰自己——赫連與寒是他的父王,亦是所歡的父王。

他們是公媳,是天底下最不可能有牽扯的人。

只是所歡的話終究是帶了刺,深深地紮進了赫連青的心房。

他不如他的父王。

他早知如此,卻不能接受這句話從所歡的嘴裏說出來。

可悲可嘆。

他嫉恨的,竟是生他養他的父王。

“世子若是不舒服,就再歇歇吧。”

赫連青覆雜的神情,沒有逃過所歡的眼睛。他非但沒有出言安慰,還笑瞇瞇地起身,將手揣在袖籠裏,狀似無意道:“方才我與父王說起世子送我的那只貍奴……”

赫連青聽得胸腔裏又是一番氣血翻湧,眼前陣陣發黑,呼吸間聞到了血腥氣。

所歡說的,是那只通體雪白,已經被老太妃命人打死的貓兒。

“我……再給你尋……咳咳,尋一只!”赫連青可悲又無用的自尊心再次作祟,咬著牙,繃出一脖子細細的青筋,“父王……父王哪有空,去尋貍奴?”

赫連青說得毫無氣勢,還因羞愧,漲紅了一張臉。因為他知道,若是父王願意,全天下的貍奴都能給所歡尋來。

不願意的,只有他自己罷了。

赫連青不想父王尋得的貍奴,出現在所歡的身邊。

倘若真的出現了,那便是真真在昭告天下,他是個一無是處,連只貓兒都保不住的廢物世子。

多丟人啊。

赫連青念及此,雙頰直接燒起了羞愧的火紅。

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恥,也為自己殘廢的腿而懊喪。

而始作俑者,故意說出讓赫連青難受的話的所歡,已然起身,拈了塊核桃仁,塞進嘴裏。

“說話算話。”他軟糯糯的嗓音羽毛般刮擦著赫連青寂寞的心,“世子,我等著你給我尋貍奴……這回,我會用命護著它。”

赫連青對上所歡閃著光的眸子,直接軟了半邊身子,癡癡傻傻地許下承諾。

“我……我定要給你尋來世上最好看的貓兒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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